《李喬小說─寒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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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禍天災(18)

  蒼天mò mak-ke表情,只回應以無窮無邊ke雨水。雨水既經滙成山洪,由上而下,不分左右,先灌淰乾涸ke山溝,然後灌淰山溪;tui山溪漲起,倒灌附近ke山園底背;山溪既經容納不下,每一ke山溝自身就擴大成山溪,liá正滙成ke山溪山洪特別狂烈澎湃,用萬馬奔騰之勢,饑渴ke吞噬每一垤低窪ke園圃,沖擊刷忒每一垤山園ke泥土。

  「去看看!」阿強伯忽然間講。話聲急促沙瘂,yi像久聚喉頭,霍然彈跳出來ke。

  「Mò-oi!危險!危險哪!」阿強婆企了起來。

  阿強伯khâi等大山鋤,匆匆斡頭,只睞一眼就邁開大步行出禾埕。人傑也抓起一ke钁頭跈等去。良妹lâu老阿母同時伸手擘嘴,m̀過卻都半途停頓,mò lâu自家ke意思表達出來。

  「Ngài也去看看。」阿漢對燈妹講。

  「該……你定著,定著……」燈妹僅做得講到liá片,m̀ he講m̀出來,而he做m̀得講mak-ke。

  順妹卻yi快就放開細人,雙手死命ke揪緊阿陵ke褲帶;為了驚力氣m̀-la,她手肘打彎,lâu上身ke體重也挺上去,硬oi將阿陵掙扎而起ke身體拖住。

  「Mò-oi!Mò-oi!Pûn ngài死!Ngài死好了!Mò-oi哇!」順妹厲聲喊叫,顯然心神有兜狂亂。

  「唉!好好,ngài mò-oi去看,妳放,放下。」阿陵順從ke靠過去。Liá一動作卻pûn順妹失忒重心,人便向後倒去。阿陵顧m̀得恁多,伸手去托順妹會著地ke圓身。阿陵ke手掌堵著該凸起ke肚屎,心頭一下悸動,他決心m̀去睬洪水了。他跍下去,lâu孩子lâu餔娘揇ti胸懷;他m̀管人家看著mak-ke,就恁仰kûi屋家人揇共下。

  阿漢跈等人傑ke後背,離開庄子來到伯公廟前。想去門板岩下看該垤旱田,m̀過山洪既經漫到伯公廟唇;ko漲三尺,pha伯公伯婆就oi學泅水啦。放眼望去,該塊旱田既經he一片茫茫黃濁ke洪水,連旱田ke田埂,周圍ke菅草都看m̀到影仔。

  「嗐……」阿強伯長長一嘆。嘆聲he空洞ke疲累,mò力ke,認命ke。

  「阿爸:看看山園吧。」人傑溫婉ke ti阿爸耳光唇講。

   Kì-teû往上段ke山園行去。陡峭ke山徑,liá-ha he急促ke洩洪道;ti土質鬆散ke地方,還形成一隻隻m̀知有幾深ke小水潭。

   Liá時節,除kì-teû三人以外,全蕃仔林ke壯丁男仔人都紛紛出動,準備拓寬山溝,疏濬山園下段山洪帶來ke瘀沙,pûn山洪tui山園兩片流出,試圖挽救山園。

   M̀過太晚了。山園差m̀多都he面目全非;農作物沖失,土壠畦道變形he小事,事實上he土壠畦道看m̀著了,山園ke「泥肉」「泥皮」完全pûn山洪沖刷盡淨,呈現眼前ke he石礫參差ke「地骨」!

  豪雨,還ti 不停傾倒、狂瀉,連「地骨」都會pûn摧毀,pha oi傷及大地深處ke臟腑了。

  凝神細聽,除忒林木草萊一片「索索」聲,山洪滾滾ke「河河」聲外,大地本身也發出低沉又厚重ke呻吟聲:

  「唔唔……唔唔……」

   Liá-he pûn人張皇失措ke呻聲,liá也he pûn人心碎腸斷ke噭聲。Yi多人上山來ke時節,mhe驚聲怪喊,就he詛咒定定;面對liá景象時,都沉默了,再也發m̀出聲息。阿強伯就ti一垤凸起ke「地骨」坐下來。人傑想oi阻擋,旋即就又放棄。

  「唔唔……」大地ke呻吟、噭聲升高。M̀,he阿強伯發出ke。

  「阿爸……」人傑忍m̀核噭眵起來:「轉……轉去吧……」

  「山花水,還ti漲……轉去吧。」阿漢胡亂ke揮動钁頭:「做m̀得,pha會pûn困ti liá片。」

  「轉去,阿爸……」人傑伸手去攙扶老阿爸。

  「你兜轉去……ngài oi……」老人家還he頭磬磬仔,雙手亂揮,講:「Ngài oi留ti liá片——ko坐一下。」

  「阿爸!阿爸!」人傑mò了主意,一ke酸楚湧上鼻尖,m̀多知仔「哇」一聲噭出來。

  「恬恬!」老人家猛然頭那tâng起來,目珠圓睜,嘴唇緊顫緊抖:「Mò志氣ke!噭mak-ke?若阿爸又màng死,噭mak-ke!」

  「……」人傑胸膛激烈ke起伏,他lâu噭聲強強抑壓落去。

   阿漢做m̀得也m̀敢表示mak-ke,他做得感受著老人家ke沉痛心情,但he自家卻he憤怒加上茫然之感替代了哀痛;他ke意念中心,緊縈繞著一ke癥結:蒼天仰恁殘酷mò情?人間仰恁mò奈?

  人們既然天生下來就恁困苦,仰蒼天還m̀ pûn他憫惜?蒼天m̀憫惜,麼人來憫惜人?

  M̀多知仔,他又想起阿添舍。伯公廟前劍拔弩張該一幕又浮現眼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