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寒夜》

| | | 轉寄

東洋蕃來了(13)

  「Ngài?……」他m̀多知仔出了一身冷汗。M̀過他心肝肚知,身項mò可能流恁多鮮血。

  該,he營頭崠項流下來ke?六七百人中,幾多人pûn弒死喏?除忒該七八百人外,聽講郊區還聚總了二三千儕青壯男仔人……

   Liá日he八月十四日,舊曆六月癸巳、廿四日。日頭下山以後,正經ke黑夜就統治了大地。山項山下,差m̀多二三丈外ke大路項,銃聲砲聲都恬靜下來。

  他實在tú-m̀-tiâu該濃烈ke血腥了。他爬離山溝,囥入yi像he葛藤之類ke蔓生雜草叢底背。他ke背包肚還有幾隻飯團,m̀過嘴燥燥,食m̀落。他昏昏沉沉ke睡忒了。

  他he pûn凌晨ke涼意催醒ke。原來落等雨毛仔喏。天項mò一粒星仔,弦月埋ti雲堆底背,單淨映出笠嬤大細一團淡黃影仔。

  Ngài還有命。他想。Ngài oi仰結煞正好喏?苗栗街pha pûn佔了?大湖喏?蕃仔林喏?喔!做m̀得想蕃仔林——該,銅鑼灣喏。阿媽喏。啊!阿媽。Chhòi-ko ke阿媽。Ngài,ngài阿漢mò ko恨妳了,mò ko怨mak-ke了,一切都he命;妳mò-m̀-chho̍k,妳tông chhòi-ko,妳án蒼老瘦弱!喔,阿媽:讓阿漢跪若面前向妳請求原諒好mò?阿媽:妳oi保重,妳oi想kha開兜仔,妳就想兜仔快樂ke——就m̀知妳有快樂ke事mò?阿媽啊,妳定著oi健健旺旺活落去,讓阿漢有朝一日接妳來過日仔——當然,該pha oi等「他」án-ngiòng以後?其實也mò定著oi等到該央時;「來來去去」ke,隨時都做得。阿媽:ngài幾想常透看著妳,喊一聲阿媽。唉唉!阿漢既經二十五歲了,人生種種,總算曉得多有兜了,阿媽:用往ngài實在……

  Liá-ha,盡重要ke he,阿媽:妳敢有危險?

  「阿媽您敢有危險?」liá牽掛,tui liá瞬間起,佔去了他全部ke思維活動。

  天,又朦朧光了。他利用liá時,爬下山崗,橫跨通往苗栗街ke大路,迅速囥入路對面——西南片ke山崗底背。

   Liá片lâu通往銅鑼ke「圓墩仔」,通往西湖庄ke大坪頂相連,山崗後背he廣大ke腹地;ti liá片藏身,然後脫離「是非之地」he最佳途徑。

  Ti liá山腰底背,他堵著了幾隻營頭崠劫後餘生ke弟兄;也有逃離苗栗街ke義民義軍。Tui kì-teû ke話知,苗栗街ti昨晡日臨暗頭就失陷了。失陷前,新楚軍中ke粵籍士兵還lâu居民發生了一場衝突。知縣李烇,早既經m̀知去向。吳彭年南撤,聽講黃景嶽既經戰死,m̀過總he傳說定定。講著營頭崠項ke義民義軍,ti鬼仔兵三面包圍下,至少有四百人pûn弒死——m̀ he戰死,he完完全全ke戮殺。Liá-ha該四百多具屍體還暴露ti山崗項,因為大批鬼仔兵守ti營頭崠項,見人就開銃格殺……

  「柯老總lâu許秀官樣仔了喏?」阿漢愐起了kì-teû。

  阿漢lâu幾位難友想oi潛回苗栗街,m̀過各大細路徑,全有鬼仔兵守等;街路項,滿奈都he鬼仔兵,街項所有商店、民屋總下緊閉門戶,看m̀到一ke本地人。盡可恨ke he,鬼仔兵指揮部既經設ti南苗西南ke山崗;liá個山崗he苗栗人ke公共墓地啊(註1)。

  飢餓困頓中過了一日。走項山來ke苗栗居民yín來yín多。據kì-teû講,鬼仔兵ti挨家挨戶捕捉「土匪」——凡是身體粗壯ke青中年男仔人,ya-he屋家搞有刀銃魚叉等利器ke,總下逮捕。

  「向大湖溪該方向逃走ke義民盡多,該條路檢查最嚴。」有人同阿漢講。

  暫時避避風頭吧。阿漢想。幾儕臨時聚共下ke難友,就ti翻越山崗稜線ke南側kha平坦ke丘陵土地上安頓下來;搭建草寮歇宿,尋尋野生蕃薯野果充飢。

  就恁仰過了三日。第四日落下一陣雨。第五天當晝頭,忽然間看著一羣人,tui西山山坡下通往銅鑼灣ke山路冒出來。He行向苗栗街ke,m̀過oi到街口檢查哨站時,都拐入山區來了。有四十零儕人,看起來pha he跋涉長途而來ke,逐儕都khioi到東倒西歪ke。

  「過來吧,阿大叔,阿大嬸,來liá片樹下乘涼啊!」有人招呼kì-teû。

   Mò-m̀-chho̍k,都he婦女lâu老人家與細人仔;人人都灰頭灰面,而且軀體枯乾。衫褲骯髒破舊,當像一羣乞食。

   Kì-teû聽著招呼後,遲疑了一下,然後行了過來。


註1:近衛師團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會駐苗栗鎮南之將軍山。「將軍山」即為紀念做得久而起,其住宿之處會勒石立碑,光復後毀之,並改名「福星山」,今為苗栗鎮公園。「福星山」為紀念抗日烈士羅福星而安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