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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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(18)

明青並m̀係在固定ke屋家做長工,只係打零工定定。他轉來以後迫不及待表示:

「天光日起,我去長橋扛木材。阿姆:你就m̀好再去lè.」

「Mak-ke ?」她全身一冷。

「扛木材,賺得多,我去,阿姆,m̀使再去。」

她愣愣ke看tén明青。嗯,高大粗壯oi超過可恨ke男人了lè ;ke濃眉長眼,挺鼻薄唇,sa係可恨ke男人八十分相像,共樣ke霸道兇狠。 明青,憨lai仔,你也聽到mak-ke嗎?你也懷疑liá-ke四十零歲ke老阿姆嗎?

哦!做m̀得講,liá話做m̀得明講。做阿姆ke,就係liá樣,酸苦也好,銅片鐵針也好,就只有吞下去。她想,她明確感覺出,自家心頭在滴血。她,在外表上,sa係假無mak-ke事樣仔答應lai仔。

她,忽然感到自家好像置身在隔絕人煙ke原始森林中,還係狐聲四起ke烏暗ke暗晡。

「我燈妹chhin孤獨啊……」

我需要一ke依傍。她嗓門微弱a自言自語。

老公在nai位?Ke係一個chhin遠ke模糊想像定定,連影仔都係細碎散亂ke;子女nò ?子女係子女,子女chang係子女定定。Má人,má人知我……

「我,出家吧。」一ke冷淒淒ke意念竄上心口。

M̀-ku,她chhin 遽就趕走liá-ke念頭。M̀知ngiogn2般,瞬間起,她就打算今後自家oi做mak-ke—地,租借下來lè,pûn十二三歲ke明成帶等弟妹,做得做mak-ke nò ?自家應該oi留在山園底背開墾拓地。

何況,蕃薯,也差m̀多接濟得上lè.她想。

從liá, 她就帶tén明成、明鼎lâu善妹等十ko歲ke細人仔,tui烏石壁上段開始,一寸一尺地拓開林地,種植蕃薯lâu樹薯;三餐lâu打柴就交pûn十ko 歲ke勤妹去負責。

細子女明義lâu留妹身材特別高,兩個都chhin乖,chhin會自家搞,m̀-ku太細太瘦定定。

帶tén細人仔上山工作時,她一向用一擔菜籃khâi-tén明義lâu留妹。籃仔底下,先放sit-pá破布,然後將細人仔放進去坐好;因為明義較重teû,留妹liá片就oi放一塊石頭。Liá樣khâi-tén子女係最歡喜ke. 尤其nai一日突然發覺籃仔加重時更係高興;m̀過只係一邊加重時,也pûn人擔掛……。

到了園圃,先在園圃角落底背舖一層柔軟ke樹葉,然後將他teû放在頂高;liá片四周都係繁茂ke林木,襯tén頭上ke一角藍天特別靚。 平常時,摘teû野花、枝葉,他teû就做得恬恬搞上一早晨,唯一惱人ke係大大細細ke蚊仔群,他teû ke細手細腳都pûn叮a腫塊纍纍。

她做m̀得留下來趕蚊仔;他teû pûn蚊仔叮a哇哇大哭,m̀-ku唯一她做得做ke係,一邊揮動大山鋤,一邊用話騙他teû.

他teû最中意聽阿姆唱歌lè.她平常耳濡目染聽多男人ke山歌對唱,她也會哼teû山歌仔;她一唱山歌,細人仔就無再哭,也無講蚊仔咬人lè.

「Án 可憐哪!」她在心肚講。

她唱tén唱tén,山歌ke調門變lè, 成了山野婦人在喪葬法事上哭哭唱唱ke輓歌。Ke係一種哀怨悽惻,pûn人柔腸寸斷ke幽傷調子。

Liá時節,她ke面上,係汗水,係淚汁,連自家都分m̀清楚。

「M̀好哭啦,阿姆!」細明義噘嘴瞪眼,好像係抗議ke意思,ke細眼眶底背也裝滿盈盈ke目汁。

「無!阿姆唱歌啦!」

「唱,就唱好聽ke, 我m̀ oi聽了想哭ke歌!」

「好,阿姆唱好聽ke.」

「M̀-ku nai位去尋好聽ke歌nò ?她轉身,低下頭來,猛力揮動大山鋤。她oi用力,用所有ke力氣,lâu山園全挖翻過來;挖三尺深,三十尺深,三百尺,三千尺……

天時太熱lè, 她lâu上衣脫下來。實在太熱lè, 她甚至光裸tén上身工作。

驚mak-ke nò ?身邊只有幾隻可憐 ke自家骨肉。頭頂上嗎?天係無眼ke,它只會高高在上;地嗎?地永遠默默無言。Má人也m̀會管她。M̀係嗎?Ke就光裸圓身拚命挖吧,掘吧,砍吧,劈吧……

時間、日仔、歲月,悠悠忽忽過去;子女一ke ke慢慢成長,艱苦ke歲月lâu無盡ke風霜也毫不容情ke在面頰上額頭上留下一道道深深ke痕跡。

蕃仔林,一向最少變化ke ;三年、五年、十年、百年還係共樣。

M̀過人事ke變遷sa非常遽:最先係彭家第二ke人華死lè, 接tén係大ke人傑;半年以後阿漢ke知己好友黃阿陵也過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