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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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(16)

M̀知nai個細人仔推她一下吧。歸張面,án癢án養,眼眶án澀án澀。現在她做得做ke, 只有咬緊牙關,抵緊嘴唇,m̀ pûn哭聲迸裂出來……

—後來chang知:十五日下晝二點,阿漢在苗栗街mak-ke「華民會館」參加反日聚會;主事者係長山來台ke羅福星……

—羅福星,廣東鎮平縣人,光緒二十九年(1903)來台,寄居苗栗一堡牛欄莊 (苗栗鎮嘉盛里),就讀苗栗公學校。光緒三十二年(1906)被迫返籍,宣統三年sṳt參加黃花崗之役,大正元年(1912) 十月二度來台,在苗栗秘密發展反日組織。

阿漢係透過當年詹惡事件同伴葉紹安介紹參與活動ke.到大正二年(1913)以苗栗做中心,用台北、台南、彰化、桃園、基隆、宜蘭做據點,積極發展組織ke結果,已經擁有五萬名同志。大正二年三月十五日,由羅福星親自主持,在苗栗街華民會館召開主要幹部會議,以「華民會」名義發表「大革命宣言」。

Liá年十月間,日方鷹犬終於發現華民會ke部份秘密。同年十月起,開始到處濫捕可疑份子。十二月上旬阿漢lâu阿梅曾sṳt半夜帶一ke昂藏高大ke生份人轉屋家;他teû都稱liá-ke人為「老大哥」,其實liá-ke人chang三十零歲。

老大哥在劉家住一夜,第二日就移到上蕃仔林邱阿梅ke茅草屋底背;差m̀多匿藏三數夜chang離開。

老阿哥離開後六七日,一ke寒風細雨ke臨暗,突然來一群巡查大人,莫名其妙ke將阿漢帶走。到第二日燈妹chang聽到驚人ke消息;昨暗晡除阿漢lâu阿梅哥被捕以外,彭家第二房彭人華,還有蘇家ke永財、永實兄弟,許家定富、定壽、定麟等也無緣無故pûn人帶走lè. 故所窮地僻壤ke山村蕃仔林,陷入驚慌懼怖ke烏雲烏霧底背。

—據後來受牽連者ke傳說:羅福星本人,在十二月中旬起離開苗栗,躲在淡水李福穗屋家,m̀-ku還時常化裝來往苗栗,結果pûn興化店派出所巡查所探到,在十二月十八日半夜被捕。

阿漢被捕以後,無任何消息。劉家又過一ke無男主人在屋家ke年。第二年—大正三年(1914) —元宵節過後兩日,明青突然帶轉一ke消息︰二月十六日,將在苗栗開臨時法庭,審判羅福星事件ke一干人犯。 阿姆:「你m̀好去,我去看好lè.」明青講。

「我係m̀去,你也莫去。」

「我還係去好……」

她仰首定定凝視眼前ke明青。喔!她ke長子,有阿漢án高lè, ke有神又大又長ke目珠,挺直ke鼻樑,緊抿微翹ke嘴唇,就係二十零年前阿漢ke模樣嗎?

「M̀!m̀係!明青無án-ngiòng凌厲,無ke種狠像,無!」她無感覺到飄忽ke意念化成無倫次ke自語lè.

「你講mak-ke ?阿姆!」明青講m̀出話來。

「無,無。」」她定定神:「我係,係講,就,就當作無liá-ke阿爸lè……」二月十六日早晨,明青準時到苗栗。「苗栗臨時法庭」設在苗栗廳外,係半露天式場所—在苗栗廳ke走廊上。

Liá日係公開審判,苗栗街民pûn人指定參觀,所以座西朝東ke法庭外廣場上,擠滿人。明青學ke-teû後生人爬到大榕樹上尋人,只見十來個帶腕章ke「黃頭兵」,端tén上刺刀ke步槍仔,企在一堆大紅色短衣短褲赤腳ke犯人四周。犯人紅毒毒ke一片,就m̀知有幾多。明青無見到阿爸。

「羅福星事件」在大正三年(1914)三月三日早晨開庭判決,羅福星、江亮能、黃員敬、謝德香等十二人判處死刑,當日押赴台北執行。

Liá期間,始終無阿漢ke信息。

三月九日早晨,明青又外出打聽消息,在會到大湖街時,堵到駐區巡查;巡查oi他用手指印代替蓋印章,然後交pûn他一張公文書:判決書:阿漢pûn人處五年徒刑 (大正二年(1913)十二月二十日起扣押期間計算,至大正七年(1918)一二月十九日),判刑ke依據係:觸犯「匪徒刑罰令第一條三款—依據「六三法案」在明治二十九年(1896)十一月十五日所頒佈ke法令 (「六三法案」實施至明治三十九年(1906)改稱「第三十一號法律」,大正十年(1921)修改為「第三號法律」,前後名稱雖異本質相同。第三號法律無期限就成永久性法律)。後來chang知,ke位葉紹安判lè八年徒刑。阿梅判lè三年。至於彭、許、蘇三家子都證據m̀足,無罪開釋lè.

所以,阿漢再度入獄服刑。起初在新竹臨時監所,後來轉到台北監獄;在新竹期間,燈妹sṳt去看過一pái,移監到台北後,明青sṳt去探獄,m̀-ku尋m̀到地址,狼狙而返。二年後,聽講又移到南部某大監獄,甚至傳說送到一海上細島監禁去lè.

Liá-teû傳說都太遙遠lè. 她lâu子女都無可能去探監,就只好聽天由命lè.

「無死,他總會轉來ke.」她想。她也liá樣安慰細人仔。

係ke, 自從阿漢被捕後;也做得講ke日打早,在斜坡pûn阿漢一場摑打,絕情而去後,她就sat-mâng使自家一切看淡。她內心有一ke明確ke意念:「看淡」,chang能救自家;做得救自家,chang能救liá-ke屋家。

Liá-ke男人,總有一日會tui自家身旁消失ke……

Liá-ke男人,m̀係一個老公,m̀係一個阿爸;係別人ke人,係一個天生ke浪子。你m̀好期待他mak-ke,他永遠都係liá樣,除非他死……

最重要ke,你oi學習忘掉他,尤其m̀好再án-ngiòng癡癡愛憐他,m̀好忘掉你已經係四十零歲婦人家!你oi看淡,你oi無情,你oi自立……

還有:阿燈妹啊!你oi學習實實在在擔起維持liá-ke屋家ke全部責任,lâu你ke六男三女蓄大;實實在在係你自家ke九個子女啊! 她,liá樣想,liá樣lâu自家講,liá樣一切sat-mâng做到自家想做到ke.

實際上,阿漢在屋家ke日仔,liá-ke屋家,她還係負擔大半ke擔仔,包括種蕃薯,管蔗園。所以,阿漢liá樣「死」lè, 她chang係多加sit-pá負擔定定,何況子女已經一ke ke成長lè.

Án-ngiòng想,她ke心境總算開朗。奇妙ke係,阿漢判刑確定,塵埃落定後,竟然有一種突然輕鬆ke感覺。係長期緊張,一旦有了結果後,內心放輕鬆下來nò ?還係liá-ke男人總算保留一條命來暗自喜悅,或者係一種長期深埋ke不滿或者怨恨到變相ke「報復」來感到滿意嗎?

「我葉燈妹,真實恨a án深嗎?」她反問自家。

差m̀多係吧。她一再強調心中ke股怨恨;在月夜風晨,在碎夢乍醒,在酸汗溼透全身ke時節,ke森森切切ke怨恨就還較狂烈激昂。M̀過,ke係一種奇異ke憎怨;一種隱藏痛惜不忍ke切齒,含有牽掛憂愁ke恨意。同時還係kín想kín m̀甘願,kín想kín自責ke曖昧情懷……

M̀過他心滿意足lè.他甘願lè.

他就係m̀願意lâu子女khiung-ha,存心lâu我teû拋在深山底背。 他chang m̀會掛念má人哪!他係一個無情漢,薄情人;早知liá樣,我ke心肝掏pûn狗食……。她想。她ke意念進入幽暗深邃ke狹谷底背無法度自拔。

最尾,她pûn自家ke怨恨嚇到lè. 她開始用無閒來抵制liá-teû ;事實上,她必須對於家計做重新打算,她現在係liá-ke家ke地基,又係屋頂,還又係棟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