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| | | 轉寄

二、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(13)

阿梅哥去大南勢見到阿漢,阿漢m̀肯跈阿梅哥轉來。最尾她決定背tén燈妹,牽tén明義到大南勢蔗廍去見阿漢;其他弟妹就交pûn明青lâu善妹兩位大哥大姐照顧。她係一個講到做到,決定lè就行動ke婦人家—三日後,天光她就出發。

依路程估計,當晝前做得到糖廍。M̀-ku, 背tén牽tén細人仔,驚速度大受影響,她還係以山芋荷葉包一包蕃薯乾準備充饑。

蕃仔林lâu大南勢之間,係一段兩台尺大細ke山徑;沿著大湖溪上游河床蜿蜒東南行,全程都在濃蔭密林底背,頭頂hong, 只有yit-sit 較疏ke林梢縫口見到一線天空。

驚蟄正chang拖起來,兩眼睡意chang濃。細明義無鞋,臨時用厚布lâu兩隻腳掌包起來;因為liá樣,行路總係踢到石頭來踉蹌倒地;人太細lè, 腳勁m̀夠,行幾步膝頭就打彎,硬oi蹲下去。

「做得行嗎?阿義?」

「做得,做得啦。」明義抬頭看阿姆一眼;他就驚阿姆m̀帶他來。

「會冷嗎?」

「M̀會—阿!」明義又踢中石頭。

其實兩隻細手冷a像山泉,細嘴凍成紫色。燈妹將ke包蕃薯乾掛在腰褲帶上,蹲下,lâu 細人仔攬起來。

Liá一來,瘦弱矮細ke她,行a 更慢lè. 一群到大南勢再進去ke長橋扛木材ke工人,kiuk上來。

「喲!背一ke攬一ke, 嘖嘖!」

「M̀......」

「M̀係阿漢嫂嗎?你liá係做mak-ke ?」

「無關係,去蔗廍啦!慢慢行,就會到。」

「阿漢哥在糖廍係吧?Ke也m̀好liá樣雞mà帶子樣仔......」

「......」

「係阿!雞mà去尋雞公。哈哈!」有人話帶輕薄。

「哼!」她轉過頭去,m̀看liá-teû人。

「來來!Liá位mak-ke嫂,我來攬細人仔吧!」

「M̀ sṳt.」

「客氣mak-ke. 自家ke 細人仔嘛!我攬係應該ke。嘻!」

「恬恬!」她停下腳步,面色嚴肅:「Nai來ke野羅漢!」

「喲喲!你講我係你ke野漢?」Ke人也停下來。

「阿松仔!你恬恬!遽 a來走!」有人提出警告:「樣仔做得對她—阿漢嫂,劉阿漢ke pû娘面前講liá-teû狗屎話!」

「劉阿漢係má人?」看樣仔ke 喊阿松仔係外地人。

「劉阿漢你都m̀認得?真實瞎了你ke狗眼!」

「行啦!行啦!人家係敢生敢死ke,巡查他都敢惹—」

「M̀係敢惹ke問題。人家係一條漢子阿!」

Ke群人超前行chhin遠lè. 燈妹聽清楚ke-teû人ke對話。她chhin惱,m̀-ku ke-teû人ke後段講話,也pûn她感到安慰。M̀係,也做m̀得算係「安慰」,係一種奇異ke感受:作為劉阿漢ke pû娘,還有liá樣一種「好處」lè !M̀係嗎?liá也算係一種好處吧?

二十零年來,過ke都係苦日仔。嗯,應該講係自家出生以來都係苦命日仔。Liá-teû都無差lè. 對於阿漢liá-ke人,也做m̀得講樣仔滿意m̀滿意,其實阿漢還chhin惜她,憐她;她也m̀係m̀惜自家,m̀-ku他為到mak-ke ,m̀肯過大家都共樣過ke本分日仔?

他就係oi lâu日本仔對抗。他就係m̀肯乖乖做耕田人。為mak-ke別人做得,他做m̀得?為mak-ke別人做得忍耐,他就做m̀得忍?

Liá係死結。她內心ke死結。Liá-teû年來,她養成沉思ke習慣。她chhin會想lè. 她從頭至尾相信阿漢完完全全係愛她ke, m̀-ku, 堵上阿漢他ke命—lâu日本仔作對—ke愛她ke心就m̀知走到nai位去lè !

「愛係mak-ke ?」有時她會想liá-ke問題。

她m̀知。無一定阿漢對自家無mak-ke純粹ke愛,只係義務定定,或者係習慣定定。

「真實liá樣嗎?」

她明確知自家對阿漢,m̀係mak-ke義務或習慣。奇怪ke係,自家為到mak-ke kín對liá-ke無má負責任ke丈夫,做m̀得真實恨起來?Liá-ke人係該恨ke.為mak-ke自家liá樣寬容他?看他受苦難時,還án m̀盼得?

係自家liá樣賤嗎?M̀係!Liá m̀係賤。

想到自家ke寬容,自家對阿漢ke惜,就感覺委屈a oi哭出來。M̀係嗎?自家為mak-ke án-ngiòng憨?Án-ngiòng「無用」?

無定著,寬容、疼惜、憐惜,就係愛吧?嗯,無一定係liá樣;除liá-teû之外,她尋m̀到其他ke.

還有嗎?她m̀知。好像還有mak-ke nò ?她就係想m̀出來。M̀過無關係,會liá樣想就好,會liá樣「m̀滿」就好;liá表示我燈妹m̀係憨mà. M̀係嗎?好多人都講過自家係憨mà.

M̀-ku, 憨mà應該有限度ke. Liá-pái, 她定著oi阻止阿漢再去鬧事,liá係生死關頭。

Án-ngiòng想,目汁又滴下來。她liá幾年來已經學會樣仔lâu目汁吞轉去,m̀ pûn它氾濫出來。

天色,m̀知mak-ke時節就光lè. 路hong來往ke人漸漸多。她感覺好像發夢樣仔。好像喊做夢遊吧?